从这里已经可以看见些许的常绿阔叶林,蓬莱西南部可不是什么气候优渥的地方,这里夏季干热多雷,冬天倒是不合时宜地湿润起来,引得阴冷寒气入骨,是真正的穷山恶水。
然而,西南虽恶劣,其北部就是圣树保留地的南茂,保留地无论旱季雨季,丰年荒年,都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。所以,许多的西南和西部内陆地区,都会选择冒着被杀的风险,进入保留地内讨生活。
眼前所见的是一片荒芜,枯黄色的草原延展无边无际,和地平线上的翠绿一对比,给人一种不真实感。
“呼——”
邹颀昌吐出一口白气来,她的脸颊已经被冻得通红,反观夷人这边,寒气对她似乎是去了作用,她正环抱着姐姐的腰部,欣赏着沿途的景色。
“怪冷的……妹啊,封仔那边应该已经搞完了,回去吧。”
颀昌算了一算,两个人起码走了十公里远,是有一些远了,但这种自由感,值得。
“回去,对了姐姐,答应我一件事情。”
“嗯哼?”
“你应该不是完成任务后,就直接和阴阳家脱离关系吧?”
“这个嘛……”
老实说,颀昌没有想过这个问题,自己要成为风神的侍女,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,不过阴阳家那边也得有个交代。不然未来的继承人说跑就跑,讲出去面子也挂不上去。
果然,还是得回去一趟,正式把继承人的位置让给那个小鬼头好了。
“回禀风神大人后,应该是得和她一起回家一趟,商量一些手续之类的吧。”
“哼,一口一个风神大人,那女人五年来一次,天城四宗都快把她舔到天上去了,况且,你我都知道,所谓五年一次的祭典,其实……”
夷人有些不服气。
“诶,你不怕这里有风神大人的耳目吗?”
马蹄声响,两人奔驰在这片无穷无尽的平原上,从一周前出发到现在,一路上都是无人区,遇到的村庄不是毁于剑鸽内战,就是被乘虚而入的贼人鸠占鹊巢——也有不少贼人反被剑鸽二次杀害的案例。
游侠团也从最开始的猝不忍视,到现在的麻木不仁。
年纪稍大一点的人,甚至回忆起了百年一月时的时光。
人群中也有这样的讨论,说既然风神大人的神力无远弗届,却对剑鸽内战、生灵涂炭视若无睹,正如之前的灭国事件。稍微有人反驳,便有另一群人跳出来,搬出蓬莱人尽皆知的“狂神传说”。
“耳目……风神本打算屠干净整个蓬莱,而且她差一点就做到了。”
“那只是传说故事而已,再说,风神意识一百年一换,如今的风神,已经不是当初狂神了。”
“姐姐……你是说意识不同,就不是同一个人了?”
“对啊,咋了?”
夷人的目光有些黯淡,她双手缠的更紧了些,翠绿色的头发随风飘扬。
“那同一个意识,不同的躯体呢?”
“蛤?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
“没有……只是怨恨罢了。”
“恨谁?”
“风神大人。”
听了这话,邹颀昌长叹一声,风神神位百年轮换一次,旧神卸位,新神未现的一个月,蓬莱将陷入真正的混乱。毕竟蓬莱武德充沛,而在百年一月之前,更有人挑动各方势力,惹动战火,无数面孔在百年一月中消逝,存活下来的人,才能迎接下一个百年的“相对和平”。
“……封少仪那家伙,那群游侠莫名其妙就尊崇她,跟一群猴子一样……但我,却对她怎样也讨厌不起来。可能是同为受害者的缘故吧……”
夷人与封少仪,或许在战争时就见过面,世事乾坤莫测,谁知道呢?只是两个被遗弃在夕阳下的孤儿,一个被剑圣收养,另一个投入阴阳家门下罢了。
“傻瓜,你是我妹,你要是咱俩没有血缘关系,非要跟我当闺蜜,我也不乐意。我非要你管我叫老姐不可。”
夷人趴在邹颀昌背后,那只紧闭着的眼睛稍稍抽动一两下,最终还是没有睁开。
颀昌向东方望去,这里可看不见庞大的方壶城,但她的思绪,却回到了过去的阴阳家内:
“我记得你被收留后,就带着本愿大师的骨灰,跟着其他弟子回来了。那时候我饱受天疾摧残,长老们外出征战,只能让弟子给我送饭。”
颀昌深深吸了一口气,被寒意冻得咳嗽连连:
“……咳,送饭弟子回去都是伤痕累累,所以没人愿意过来,我就在闭关房里饿得头晕眼花。只有你小子,来了还来,来了还来。”
颀昌放开缰绳,让鱼仔跑自己的,双手则是拉起夷人的双臂,将长袖棉衣袖子捋了上去:她的一双手臂上满是深深浅浅的疤痕,痕迹薄利如同被叶片切割,这世上,该是没有武器能造成这样的伤口。
“这些伤口,我会记住一辈子。”
“姐姐……”
马儿无声地跑着,周遭景色不停变换,不知是否是错觉,回去的路比来的路要长上许多。本来两人只以为是鱼仔累了,然而,在高速移动了快一个小时候,她们才感觉情况有些不太对劲。
“我们是不是在兜圈子?”
邹颀昌预感事态不妙。
“不仅是在兜圈子……”
骑行之际,道路两侧出现了许多怪异的东西,杂草越来越高,渐渐淹没到了鱼仔的膝盖部位,日头高照,光芒却呈现出了无生气的蜡黄色,午间,最容易碰着无常。
一些残破的武器碎片,断断续续地散落在地上。
“这是怎样一回事!”
直到一座古朴的高塔,伫立在不远处的山坡。
这是挑衅。
“幻术!”
夷人立刻警觉,磅礴术力灌入地底,搜索每一寸土地,查探施术者可能的位置。这一查可不得了,这片土地下方是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的恶灵,它们被束缚在泥土中,发出战吼似得咆哮。
这些怨灵,正是战死在此地士兵的亡魂,无论是西南联军还是方壶军,在失去了绝大部分魂魄后,它们只能变成无脑的恶意,徘徊其间,永世不得安宁。
将它们聚集在这里的,究竟是……
“想像对付本愿师傅一样对付我么!”
邹颀昌一提缰绳,鱼仔嘶鸣一声,冲上山坡,无数刀剑**在此地,其中诸多破口,显然是将士们曾经使用的武器。
十二年前,鲁莽的将领率领僧兵,贸然袭击这里,恰逢鬼音暗杀本愿大师,危急之中,本愿大师以阴阳家咒术点燃佛塔,将自己和鬼音一起拖入其中双双殒命于此。
本生大师回到阴阳家,还是一具遗体,而本愿大师死状惨烈,遗体回收后就地火化,所以被迎回的只是一尊骨灰瓮。
当然,鬼音行踪极其隐秘,方壶城的人只知道有神秘杀手存在,包括邹颀昌在内,所有阴阳家都认为本愿大师是死于那场突袭。
颀昌下马,破开寺庙的红漆大门,禅杖、棍棒、刀剑,这里俨然成为了兵器冢,寺庙内部的墙壁、地砖上都是弹孔和炮击痕迹,即使没有亲身经历,也能想象那场恶战。
其中,一把武器尤为显眼。
那是一把身形纤细修长的单手弯刀,正是本愿大师的佩刀,本愿大师刀法,术法都尤其精湛,最擅长将两脉的步法咒文融合,甚至开辟出了自己的道路,在阴阳家中自成一派。颀昌小时候逃课,都是被这位师叔用诡妙的步法一次次提溜回来,如今再见到其遗物,却只有一柄残刀,颀昌心中,感慨万千。
“姐,这只是幻术!”
“就算幻术变化万千,如何扰乱心神,仍须战胜我,否则,只是空谈。”
邹颀昌一步上前,阴狠杀气,猛然爆出。
“出来!”
佛塔内一人,带森然黄泉气息,魂,摇摆不定,魄,有质无形,犹如历史缝隙中的一剪孤影。鬼音,这个被谜团包裹的异客,曾一度被打落火狱,如今,再现尘寰。
于颀昌来说,她听过许多神秘刺客的传说,而今,她即将与传奇对战。
更是,为本愿大师报仇。
鬼音的外貌或许与生前有了差别,他全身遍布焦黑的烧伤痕迹,皮肤之下,是老树皮一般的奇怪组织,手指干枯地只剩下骨头指节,一团黑影笼罩着他的面庞,盖住那张或许不似人形的惊骇脸皮。
“……你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。”
“为什么?攻上来吧,如今的我,比本愿师傅更强。”
鬼音轻轻摇头。
“你的眼睛,像是摇曳的草,心神动荡者,离开吧。”
“姐,说这么多干什么,合攻他!”
“哦,这个倒是勉强够资格了。”
鬼音的语气有了一些变化,他从腰间取出沾着斑斑血迹的左轮手枪,打入一个转轮,冰冷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两人,寺内的灰尘不再飘动,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
“第一枪残,第二枪死。”
话音未落,夷人骂道一句“别说鬼话了”,双手飞纵出无数细丝,层层叠叠彼此交织,三节棍旋即上手,双手握住第三节,如连枷一般甩过去。与此同时,数百个绿色拳头逐渐成型,随时准备进攻。
夷人吃过一次亏,知道鬼音身法优势巨大,这一次饱和攻击,避无可避,看它怎样躲开!
鬼音侧身避开连枷,又用左手骨当初随后而来的邹颀昌的攻击,这骨头不知被什么东西强化过,防御力不下于金铁。但邹颀昌所言非虚,一击之后,又是一击,鬼音左臂裂开缝隙,节节败退。
“欧拉欧拉欧拉欧拉!”
无数乱拳轰击,鬼音的身体如麻袋一般被在空中暴打,最终,它的前胸闷响一声,是骨头碎裂的声音,还是肺叶炸开的声音?
都不是。
是枪口喷出火焰的声音。
鬼音就这么滞留在空中,用一个无人能想到的姿势扣动了扳机,火焰簇拥着弹头,绿拳、刀风在子弹面前都被撕扯为虚无,炸雷一般的气流扰动,吹得邹颀昌也退后散步。
子弹准确无误地命中夷人的左大腿根部。
第一枪,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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